第七章 银价
难……难道这个世界大豆特别金贵？怪不得这家伙一口气吃三碗。
我愣愣地看着他平坦的肚皮好久，摸摸小荷包，宣布结账。
我看着在狗叫声中翻墙远去的小小身影，心里又添了几分邪恶的算计。
“没用的家伙。”正在兴头上的石头埋怨了两句，还是停下脚步，拉着我找休息的地方去。
“就你这眼光……”石头很不信任地看了我两眼，还是跑了。
为了安抚他郁闷的心情，我请他去旁边的豆腐脑摊子，很大款地挥挥手：“随便吃！我请客！”
我终于觉得不对劲了，悄悄拉过石头：“为什么他们都不用铜板打赏？”
我继续摇头：“不会，不会！女孩子最爱漂亮了。”
石头不爽地说：“难道你今天来送吃的，不是为了讨好未来夫婿？！”
铁头大叔一爆栗砸他脑袋上：“她走不动，你不会找地方陪她歇着吗？喝点糖水，吃个汤圆！看看桃花，什么都好！光蹦蹦跳跳像什么话？”
“别走丢了。”石头紧紧拖着我的手，不肯松开，然后像泥鳅似地在附近钻来钻去，先看了会胸口碎大石和耍猴戏，又看了会捏面人和绘糖画，站烤鸭店外闻半天香气，还时不时回去和他父亲报个平安，没多久我就走不动了。
我觉得自己快疯了，立刻甩开他的手，冲出茶楼，飞扑市集，将所有东西的价格一样样问过去。
我回房间将银子和那张巨额银票收入小荷包，贴身藏好，欢欢喜喜地上了铁头大叔的马车，和石头一块儿坐在铁器堆里，随着清脆马铃声，颠簸走上驿道，缓缓向西行去。
“你饱了吗？”我有点担心。
“……”
更重要的是他的名字和出身，和小白文男主扯不上半点关系！简直就是古代经济适用男的典范！好好培养几年，将来嫁过去做个足不出户的农妇，在家绣绣花，织织布，带带小孩，再借助点现代知识赚些小钱，多养几口猪，置几亩地，岂不快活？！
他越说越沮丧，不知是嫌我丑八怪还是嫌我不够贤惠。
银子代替铜钱成为流通货币，金子则取代了银子的地位，各种金票银票大肆通行，市场同样繁华。
“二两？”我尖叫起来，半两银子一碗豆腐脑差不多等于两百块，她还不如去抢劫！
石头揉着脑袋反驳：“我不爱看花！那是娘们才喜欢的东西！还不如看猴子！”
古代和现代的孝顺方式不同，忤逆是重罪，普通家庭里大事小事都由公婆说了算，规矩又多，媳妇挨打挨骂也得忍着，石头幼年失母，又是独子，嫁过去既不用受婆婆气，也不用看妯娌脸色做人。他父亲虽然长得凶，却从没打过他母亲一根指头，平时是个没嘴的葫芦，农闲时喝两口小酒，喝醉就睡觉，没听过有什么劣行，在古代已算是难得的好丈夫。石头好歹也受了点父亲的熏陶，平时被我气得再狠，也就丢两句难听话，从不动手打人。
我摇头如拨浪鼓。
“这架子上的古董件件都要上万的银子！小丫头快滚！碰碎了你赔不起！”
沿着驿道走了一个多时辰，行人越来越多。挑着担子的，背着背篓的，牵着孩子的，扛着布袋的……都往同一个方向而去，待守城官搜查马车后，我们进得金水镇门，里面的建筑多数是木石结构，夹杂着涂朱抹彩的二层小楼，巷子里藏着几进几出的大宅院，处处杨柳滴翠，桃花缤纷。
卖艺的、卖狗皮膏药的、算命的、卖画的、还有各种小吃等等摊位整整齐齐摆在道路两边，混合着震耳的锣鼓响，喧哗热闹声不绝耳，看得我眼珠都不够使了。见到不懂的东西，便拉着石头不耻下问。
沉闷地去茶楼听说书，石头还在奇怪我为什么心情忽然转差，旁边来了个唱着莲花落的乞丐，瘸着腿，手持破碗竹竿，和大家讨赏钱。见他词编得好听，人也可怜，一个商人打扮的大叔，随手掏出块碎银子丢进碗里，还有几个出游的少年也慷慨解囊，大小银块纷纷落下，其中还夹杂着一张十两的银票。
我终于想起原著小说中，男主买东西都是几百几千两地砸银子。
那头，买脂粉头花的小哥在银庄前放下担子，进去将一大包的零碎银子换成银票。
我点头如捣蒜。
“糖葫芦一两银子两根！小妹妹来一个吧！”
石头气得小麦色皮肤都变成红色了，他忽然想起一事，狐疑地问：“你不会傻得故意让伤口好不了，逼我娶你吧？！”
一切好像很不合理，一切又好像很合理。
“你不知道？”石头有点惊讶。
“嘿～小子真能吃，怪不得长得壮！”卖豆腐脑的大娘扭着肥胖的屁股走了过来，收起我们桌上四个碗，脸上笑开了花，“一共二两银子。”
“泥娃娃六钱银子捏一个。”
“女孩子都是麻烦！走两步便叫苦叫累，到时走不动怎么办？嗯……菜馅的味道挺好，就是皮厚了点，臭丫头手艺还不错。”石和图书头一边吃我送的包子，一边鄙视我的体力。
“怎么了？”大娘很很困惑。
“媳……媳妇……媳妇儿……”
古代的食物绿色纯天然，豆腐脑的味道又浓又香，而且分量十足，可惜小孩子肚子不够大，又加上刚刚塞的糖葫芦，所以一碗下去，我摸着圆滚滚的肚子，连声叫饱，石头却已经默默地吃了三碗……
“怎么了？”石头也很困惑，不过他很快就觉悟过来，警惕地望着我，小声问，“你该不是没带钱，想拖我吃白食吧？”
我长期在论坛里研究历史电视剧和小说里的物价错误，嘲笑小白文里面的女主角动则掏出成千上万的银子砸人，今天却被现实狠狠地耍了一把。引以为傲的历史知识和逻辑考据也瞬间崩盘。
石头放下碗，看看天色，满意地舔舔嘴唇道：“算了，留半个肚子呆会吃午饭。”
他是认真的，我太不厚道了。
大概是憋笑的表情太明显，石头终于恼了，站起身就翻窗往外走，一边走一边说：“你以为我真稀罕你啊？少不要脸了！今天不过是来还个人情罢了！”
我一直以为那不过是个笑话……
石头奇怪地望着我：“什么是铜板？”
而且农家小户，鲜有纳妾，我嫁去外地的二姑姑生不出儿子，也只是从本家抱了一个回来养……
“香喷喷的烧鸡哟，一只十五两！”
这头，赶集的大娘喜气洋洋地牵着孩子，提着十来斤重的银子，和丈夫商量要扯几尺花布，买几斤香油。
“傻丫头，怎么什么都不懂？”石头兴高采烈地给我做老师，一五一十讲解起来。
石头只好解释：“那天回去，爹爹将我叫过去训了一顿话，说李家男人做事必须有担当，女孩子毁容会嫁不到好人家，他答应了李家奶奶，过几个月再来看看你的脸，如果好不了，便下聘礼，等我长大后娶你。爹爹还说，女人持家不是靠脸，是靠贤惠……我还以为你真变贤惠了，送东西来给我吃呢……”
“嘿，你这丫头做事可真勤快啊，大清早就下厨房，听说最近还在练女红？也别太劳累了，小心熬坏眼，”铁头大叔笑起来扯动脸上伤疤，看起来比不笑还凶，但口气却是满意的，他叫出石头，向我相邀，“洛丫头，今日金水镇的集市听说有戏看，我打算带石头去见识见识，你要不要坐大叔的马车一块儿去玩？”
“桂花糖八两银子一斤。”
好！石头的主意实在太好了！
李石头家世世代代都是铁匠，手艺不错，他爹打造的菜刀和农具都是集市上的抢手货，家里还有几亩田和一头牛两匹马，虽非富贵，但也能算小康。石头将来会继承父亲的衣钵，学得手祖传的打铁本事，他力气又大，身体又好，将来无论是饥荒还是动乱，跟着有手艺傍身的人肯定饿不死。
石头满意地妥协了。
铁头大叔买了两根糖葫芦，让我们在附近二十尺范围内乖乖等他卖完东西，不准走远。然后在角落找了个摊位，挂起李家铁器的旗帜，将东西一一摆出来，立刻有熟客过来挑了两把。
“让让，别挡在路中间。”
石头皱着眉头算了一会说：“不黑吧？上年豆腐脑是四钱银子一碗，今年听说东边几个县都歉收，粮食涨了些价，升到五钱一碗也正常的。”
铁头大叔正在门口打绑腿，屋外套好的马车上堆着不少打出来的铁器，我立刻改变主意，将包子孝敬给石头的爹，又甜甜地叫了两声，以博未来公公的欢心。
可是小学三年级生的表白真的很萌啊！让拥有二十一岁灵魂的怪姐姐越来越想笑……
铁头大叔气得又给了他一爆栗，还踹了一脚：“老子是怎么养出你这种蠢猴子的？！”
我打圆场：“猴子也蛮好看的。”
想着李石头，摸着南宫冥的银票，我翻来覆去一晚上没睡着，第二天收拾整齐，便捧着亲手做的菜包子跑去石头家，装出十二分贤惠的笑容，准备搞好关系。
“稍等，”我对大娘做了个手势，然后将石头拖去角落，低声问，“这家是黑店吧？该不是看见我们俩是小孩，便故意乱抬价吧？你呆会偷偷跑去将你爹叫来，给她点颜色看看！”
我看着那小鬼的窘样，放声大笑，笑了半天后，忽然觉得他担心的事……其实蛮靠谱的……
石头被打懵了，终于消停，不敢和父亲顶嘴。
我幽怨地看了眼石头，又看了眼开始不耐烦的大娘，虽然很不甘心，但强龙不压地头蛇，还是乖乖把账结了。
我来到这个世界，就没离开过李家庄半步，难得有机会去外面考察物价和民风的机会，怎可错过。于是回去告知外祖母此事，她很乐意让我和石头多交流点感情，便答应了下来，还让我穿上过年时做的碎花新裙子，很大手笔地给了二两碎银子买东西。
三个大字如惊雷般劈下，雷得我化作焦炭，手里鸡骨头连同大碗一块儿落下，幸好石头眼疾手快，才没弄脏被褥。
看着那别扭的家伙，我终于忍不住笑出声了，摆着手说：“不敢，不敢。”